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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篇文章，可以說是自己寫得眾多文章其中最滿意的一篇。裡邊談的並不是擅長政治時事，或是歷史掌故，而是愛情，緣起自李碧華的經典小說《胭脂扣》。
什麼是愛情？愛的樣貌應該是怎樣？像如花般不惜為愛去死嗎？還是如十二少般散盡一切，只為了一個縹緲的承諾？請看以下文章。
（文章筆於2019年6月6日。）
昨夜在酒店重看了一遍香港其中一部最著名的電影《胭脂扣》，真是一部難得的好電影，好在梅艷芳、張國榮的演技，好在電影的曲折、好在不完美且現實的結局。
許多人可能會認為十二少沒有一起殉情，是自私、是不夠愛、是在玩弄如花，所以他後半生敗光家產、三餐不濟、家庭破裂、內疚一生，是活該、是報應。
以前小時第一次看這電影，還有第一次看完李碧華的原著小說時，當時少不更事、甚至都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自己，真是這樣子認為的，覺得十二少太也不夠厚道。
正如跟許多人一樣，當時心裡認為，如果十二少是真心愛如花的，就應當像如花所說的，就算他死不去、就算他被救活了，也應該再自殺一次，不應讓如花一個人在黃泉路上行走。
但在昨夜重溫多一遍《胭脂扣》之後，所獲得的感觸和看法，卻完全是與十幾年前不一樣了。
十二少不愛如花？
錯了，他愛，他很愛。他為了如花拋下疼愛了解自己的父母、遺棄了美麗溫婉大家閨秀的未婚妻、丟下了錦衣玉食人人欣羨的富家生活。
他為了如花，甘願去當雜役一般的下九流戲子，而且還只不過是個不受尊重、人人使喚的小龍套。他從一擲千金的公子爺，變成了靠妓女養活吃軟飯的小白臉。
能想像十二少的痛苦難受嗎？
任何人面對這樣的轉變都會極度痛苦難受。但十二少強忍著，不在如花面前流露出一分一毫，也只有在如花視線看不到之時，才能偷偷哭泣、暗自拭淚。
十二少不愛如花嗎？
他為了如花，付出了除生命以外幾乎所有的一切。他愛如花的千百種面貌、他愛如花的抓摸不透、他愛如花的方方面面，在第一眼時，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。
妓院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幕，張國榮實在演得太好。在階梯處與如花擦身而過時一個小小的皺眉、轉回頭再次見到如花時的淡淡欣喜，為世人徹底詮釋了何謂一見鐘情。
他愛，他很愛。
那如花愛十二少嗎？
如花當然也深愛著十二少。她為了十二少單獨去見他的母親，就算明知會被輕視和羞辱也甘之如飴，她為了他忍著誘惑，緊記得那張大床只有他們倆才能一起睡。
她甚至為了十二少放棄自己的生命，就算當自己在黃泉路上孤零一人，也沒有一絲懷疑過十二少，她默默地在地府裡等著、找著十二少，默默地度過了50幾個年頭。
如花是深愛著十二少的。
就算如花在五十年後得到一次重返陽世的機會，也僅是為了與十二少的約定，為了再一次與十二少見一面，為了那死前要對方緊記的“3811”這個轉世暗號。
3811，3月8日11時，兩人斃命的時辰，如花在死去前緊緊抓著十二少要他務必記得的暗號。這是如花排除萬難到陽世的唯一目的。
所以如花同樣很愛十二少。
可是他們倆約定吞鴉片自殺，那真是殉情嗎？殉情，是你情我願為了愛而義無反顧的行為。
但如花擔心十二少怕死，半騙半強迫著餵他喝了三杯滲著安眠藥的酒，之後更在十二少迷糊之時，餵他吃下了致命的生鴉片。
這，還是殉情嗎？
不，這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。
所以說，如花是愛十二少的，但，她其實更愛她自己。
在那一刻，她不再疼惜他的生命，她將自己的意志，凌駕在了他的想法之上，甚至想以強迫的方式，終結他的生命，只為了滿足自己想要一起走的慾望。
愛一個人，又怎會忍心奪走他的生命？
所以，悲劇出現了。
對如花而言，她對十二少的愛情，就是一切，是生命裡所有的美好，所以她可以毅然決然的往死路走去，只要能緊抱著他一起走，哪都一樣，能在一起，就足夠了。
可對十二少來說，愛情只是生命裡的一部分美好，他有過富足的生活、美滿的家庭，就算與如花的愛情佔據了他生命裡的大部分，但那始終也不是他生命的全部。
因此當被救回之後，他，貪生了。
可是死裡逃生的他，即便後來結婚生子，卻一絲笑容也看不到。墻上一副副的老照片，清楚的勾畫出早已失去了笑容的十二少。
他貪生，錯了嗎？
若貪生是錯，貪情，又怎能不是錯呢？
如花的殉情，最終也只換來了報章上短短的一條新聞：
“名妓癡纏，一頓煙霞永訣； 闊少夢醒，安眠藥散偷生。”
50年後年老、落魄、醜陋的十二少，睜開眼看到貌美、年輕依舊的如花，沒有絲毫恐懼、懼怕，更沒有怨恨她隱瞞酒裡有安眠藥的事情。
有的，只是深深的內疚。還有，就是他拖著早已衰老、倨僂的身軀，追趕著早已遠去的如花，為的就是向她傾訴聲聲的對不起。
你，還能說十二少不愛如花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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